●澠水燕談錄卷二
名臣五十事
○名臣五十事
宰相王溥父祚，少為太原掾屬，累遷宿州防禦使 【 累遷 原脫。按宋史卷二四九王溥傳，祚為太原掾屬乃石晉時事，為宿州防禦使則為宋初事，其間時隔漢、周，不得俱言「少為」；類苑卷二四引此條有「累遷」二字，據補。】 。既老，溥勸其退居洛陽，居常怏怏。及溥為相，客或候祚，溥常朝服侍立，客不安席，求去，祚曰：「學生勞賢者起避耶？」
張忠定公詠布衣時，希夷先生一見奇之。公曰 【 公曰 「公」字原脫，從類苑卷三六引文補。】 ：「願分華山一半居可 【 居可 原作「可居」。類苑、稗海本均作「居可」。按宋吴處厚青箱雜記卷十記此事云：「某欲分先生華山一半住，得無？」據移正。】 乎？」先生曰：「非公可及。」別贈以毫楮。公曰：「是將嬰我以世務也。」後公貴顯，以名德重天下。將赴劍南，以詩寄先生曰：「性愚不肯林泉住，強要流清擬致君 【 強 原作「剛」，據宋詩鈔初集乖崖詩鈔、宋詩紀事卷六、青箱雜記卷十、詩話總龜卷二六引文改。】 。今日星馳劍南去 【 去 原作「道」。按類苑、乖崖詩鈔及青箱雜記俱作「去」。又上文云「將赴劍南」，明作「去」是，據改。】 ，回頭慚愧華山雲。」及還，又有詩曰：「世人大抵重官榮，見我東歸夾道迎，應被華山高士笑，天真喪盡得虛名。」
王元之嘗草李繼遷制，繼遷送馬五十疋潤筆，公却之。後守永陽，閩人鄭襃有文行，徒步謁公，及還，公買一馬遺之。或謗其虧價者，太宗曰：「彼能却繼遷五十疋，顧肯虧一疋馬價耶？」
曹冀王彬，前後帥師征討諸國，凡降四國主：江南、西川、廣南、湖南也，未嘗殺一無辜，功名顯著，為諸將之首。諸子皆賢令，瑋、琮、璨繼領旄鉞。陶弼觀王畫像有詩曰：「蒐兵四解 【 言行錄作「把」。】 降王縛，教子三登上將壇。」其後，少子■〈王巳〉追封王爵，實生光獻慈聖太皇太后，輔佐仁宗，母儀天下。累朝聖功仁德，天下懷慕，以至濟陰，生享王爵，子孫昌熾，世世無比 【 世世無比 類苑卷五四引作「近世無比」。】 ，非元功陰德，享報深厚何以及此，雖漢馬、唐郭，迨無以過此。嗚呼盛哉！
張僕射齊賢，以吏部尚書知青州六年，其治安靜，民頗安之。好事者或謗其居官弛慢，朝廷召還。公或語人曰：「向作宰相，幸無大過，今典一郡，乃招物議，正如監御廚三十年，臨老反煮粥不了。」士大夫聞之，深罪謗者。曾孫仲平為余言。
真宗晏駕，二府受遺制：「輔立仁宗及皇太后權聽斷軍國事。」宰相丁謂欲去「權」字，王沂公時參大政，獨執之曰：「皇帝冲年，太后臨朝，斯非國家常典，稱『權』猶足示後，況言猶在耳，何可改也！」謂深感其言，「權」字遂不敢去。
祥符中，趙德明上言本國饑，來借粟百萬斛。大臣皆請以違誓責之，王魏公旦獨請具粟如其數於京師，詔德明入京來取。德明大慚，且歎朝廷有人。真宗喜。
真宗朝，宦者劉承珪以端謹事上，病且死，求為節度使。上促授之，王魏公旦執不從，曰：「復有求為樞密使者，何以絕之！」至今宦者官不過留後。
王魏公旦與楊文公大年友善，疾篤，大年於臥內 【 大年於臥內 疑此句上有脫文。案宋史卷二八二王旦傳記此事云：「旦與楊億素厚，延至臥內，請撰遺表。」長編卷九十亦云：「旦與楊億素厚善，病革，延至臥內。」】 ，託草遺奏，言「為宰相，不可以將盡之言為宗親求官，止敍平生遭遇之際。」表上，真宗歎之，遽遣就第，名數進錄 【 名數進錄 按涑水記聞軼文記此事作「取子弟名數錄進」。疑此句有脫誤。】 。
諫議大夫陳省華，生三子皆登進士第，而伯仲皆為天下第一。晚年與燕國夫人馮氏俱康寧 【 與 原脫。類苑卷二四、錦繡萬花谷（下稱萬花谷）前集卷二四和事文類聚後集卷四引澠水談均有「與」字；且言「俱康寧」，明當有「與」字，因補。】 ，長子堯叟知樞密院，次子堯佐直史館，少子堯咨知制誥。每對客，三子列侍，客不自安，求去，省華曰：「學生輩立侍，常也。」士大夫以陳氏為榮。
晁文元公迥，少聞方士之術，凡人耳有靈響，目有神光。其後聽於靜中，若鈴聲遠聞。耆年之後，愈覺清徹。公名之曰三妙音：一曰幽泉漱玉，二曰清聲搖空，三曰秋蟬曳緒。嘗聞其裔孫端禮云。
景德中，朝廷始與北虜通好，詔遣使將以北朝呼之，王沂公以為太重，請但稱契丹本號可也。真宗激賞再三，朝論韙之。
祥符中，王沂公奉使契丹，館伴耶律祥頗肆談辨，深自衒鬻，且矜新賜鐵券，公曰：「鐵券，蓋勳臣有功高不賞之懼，賜之以安反側耳，何為輒及親賢？」祥大沮矣。
真宗上仙，時雖仲春而大雪苦寒，莊獻太后詔賜坐甲衞士酒，獨王德用令所轄禁旅不得飲。后以問德用，德用曰：「衞士荷先帝恩德厚矣，今率土崩心，安忍縱飲；矧嗣君尚少，未親萬機，不幸一夫酗酒，奮臂狂呼，得不動人心耶。」后大歎賞 【 后大歎賞 「賞」原作「息」。按本書卷七劉偁條有「上歎賞久之」句，且據下文亦以作「賞」為是，因據類苑卷五五引澠水談改。】 ，自是有意大用。
李文靖公為相，王魏公旦方參預政府，時西北尚用兵，或至旰食。魏公歎 【 魏公歎 按歸田錄、宋史卷二八二李沆傳記此事，在「歎」下均有「曰」字。】 ：「我輩安能坐致太平，得優游無事耶？」文靖公曰：「少有憂勤，足為警戒；它日四方寧謐，朝廷未必無事。」其後，北戎講和，西戎納款，而封禪祠祀，蒐講墜典，靡有虛日，魏公始歎文靖之先識過人遠矣。
乾興初，丁謂欲每議大政則太后後殿朝執政，朔望則皇帝前殿朝羣臣，其餘常事，獨令入內押班雷允恭附奏禁中，傳命二府 【 二府 原作「三府」。按宋無「三府」之制，又後文云「中書、樞密院以次奏事」，明當作「二府」，因改。】 。衆以為隔絕中外，不便。王沂公時判禮院，引東漢故事，皇帝在左，太后在右，同殿加簾，中書、樞密院以次奏事。人心乃安。
皇祐五年，儂智高陷二廣，詔樞密副使狄青督諸將討之。言事者以青武人，不可專用，請以文臣副之。仁宗以問龐莊敏公。曰：「向者王師所以屢敗，由大將不足以統一，裨將人人自用，故遇敵輒北。劉平以來，敗軍覆將，莫不由此。青勇敢有智略，善用兵，必能辦賊，願勿憂。」仁宗乃詔行營諸軍皆受青節制；賊平處置民事，則與孫沔、余靖同議。及捷報至，上喜謂莊敏曰：「嶺表平殄，皆卿之力也。」
皇祐五年，王汾擢進士甲科，唱名日，左右奏：「汾，免解進士，例當降甲。」仁宗覽家狀曰「汾，先朝學士禹偁曾孫。」遂不降甲。其後，汾以便糴賞勞改官，亦以黃州孫超升朝籍。
景祐中，范文正公以言事觸宰相，黜守饒州，到任，謝表云：「此而為郡，陳優優布政之方；必也立朝，增蹇蹇匪躬之節。」天下歎公至誠，許國始終不渝，不以進退易其守也。
范文正公以龍圖閣直學士帥邠、延、涇、慶四郡，威德著聞，夷夏聳服，屬戶蕃部率稱曰龍圖老子，至于元昊，亦以是呼之。
太子賓客謝濤，生平清慎，恬于榮利。晚節乞知西臺，尋分務洛中，不接賓客 【 不接賓客 「不」字原脫，據類苑卷四四引澠水談補。按上文云「生平清慎」，下文云「屏去外事」，明類苑是。】 ，屏去外事，日覽舊史一編，以代賓話 【 代 原作「待」，從類苑改。】 。將終前一日，夢中得詩一章 【 得 原作「見」，從類苑改。】 ，覺，呼其孫景初錄之，曰：「百年奇特幾張紙，千古英雄一窖塵。惟有炳然周、孔教，至今仁義浸生民。」足以見篤於仁義 【 篤於 二字原脫，從類苑補。】 ，著乎神明，故至死而不亂也。
皇祐末，契丹請觀太廟樂，仁宗以問宰相，對曰：「恐非享祀，不可習也。」樞密副使孫公沔曰：「當以禮折之，請謂使者曰：『廟樂之作，皆本朝所以歌詠祖宗功德也，它國可用邪！使人如能助吾祭，乃觀之。』」仁宗從其言，使者不敢復請。
陳文惠將終前一日，自為墓誌曰：「宋有潁川先生堯佐，字希元，道號知餘子，年八十不為夭，官一品不為賤，使相納祿不為辱 【 使相 原作「使臣」，據宋史卷二八四、東都事略卷四四陳堯佐傳、隆平集卷五及類苑卷八引涑水記聞改。】 ，三者粗備，歸息於先秦國大夫、仲兄丞相棲神之域 【 歸息於先秦國大夫仲兄丞相棲神之域 按疑此句有脫誤。類苑作「歸息於先秦國公、燕國太夫人、仲兄丞相棲神之域」。】 ，吾何恨哉。」
初，范文正公貶饒州，朝廷方治朋黨，士大夫莫敢往別，王待制質獨扶病餞於國門，大臣責之曰：「君，長者 【 長者 「者」字原脫，據類苑卷九引涑水記聞補。】 ，何自陷朋黨？」王曰：「范公天下賢者，顧質何敢望之；若得為范公黨人，公之賜質厚矣！」聞者為之縮頸。
歐陽文忠公使遼，其主每擇貴臣有學者押宴，非常例也，且曰：「以公名重今代故爾。」其為外夷敬服也如此。
景祐末，西鄙用兵，大將劉平死之，議者以朝廷使宦者監軍，主帥節制有不得專者，故平失利。詔誅監軍黃德和。或乞罷諸帥監軍，仁宗以問宰臣，呂文靖公曰：「不必罷，但擇謹厚者為之。」仁宗委公擇之，對曰：「臣待罪宰相，不當與中貴私交，無由知其賢否。願詔都知、押班保舉，有不職，與同罪。」仁宗從之。翌日，都知叩首乞罷諸監軍 【 都知叩首乞罷諸監軍 「諸監軍」，類苑卷九引涑水記聞作「諸軍監宦」，涑水記聞軼文、萬花谷前集卷十所記與類苑略同。要之，「宦」字似不可少。】 。士大夫嘉公有謀。
景祐中，范文正公知開封府，忠亮讜直，言無回避，左右不便，因言公「離閒大臣 【 公 原脫。據宋詩紀事卷一三引澠水談、類苑卷九引涑水記聞補。】 ，自結朋黨。」仍落天章閣待制，黜知饒州。余靖安道上疏論救，以朋黨坐貶。尹洙師魯言：「靖與仲淹交淺，臣與仲淹義兼師友，當從坐。」貶監郢州稅。歐陽永叔貽書責司諫高若訥不能辯其非辜，若訥大怒，繳其書，降授夷陵縣令。永叔復與師魯書云：「五六十年來，此輩沈默畏慎布在世閒 【 此輩沈默畏慎布在世閒 「慎」字原脫，「布」原作「怖」。據歐陽文忠公文集卷六七與尹師魯第一書、類苑和宋文鑑卷一一三與尹師魯書改、補。「慎」，宋文鑑作「謹」，蓋避孝宗諱改字。】 ，忽見吾輩作此事，下至竈閒老婢亦為驚怪。」時蔡君謨為四賢一不肖詩，布在都下，人爭傳寫，鬻書者市之，頗獲厚利。虜使至，密市以還。張中庸奉使過幽州，館中有書君謨詩在壁上。四賢：希文、安道、師魯、永叔；一不肖，謂若訥也。
狄武襄公青，初以散直為延州指使，是時西邊用兵，公以才勇知略，頻立戰功。常被髮、面銅具，馳突賊圍，敵人畏懾，無敢當者。公識度宏遠，士大夫翕然稱之，而尤為韓魏公 【 韓魏公 「魏」字原脫。按本書稱韓琦率曰「韓魏公」，因從類苑卷五五引澠水談補。】 、范文正公所深知，稱為國器。文正以春秋、漢書授之曰：「將不知古今，匹夫之勇，不足尚也。」公於是博覽書史，通究古今，已而立大功，登輔弼，書史策，配享宗廟，為宋名將，天下稱其賢。公初為延州指使，後顯貴，天下猶呼公為狄天使 【 猶 原作「獨」。據類苑改。】 。
慶歷中，仁宗服藥，久不視朝。一日，聖體康復，思見執政，坐便殿，促召二府。宰相呂許公聞命，移刻方赴召。比至，中使數促公，同列亦贊公速行，公愈緩步。既見，上曰：「久疾方平，喜與公等相見，而遲遲其來何也？」公從容奏曰：「陛下不豫，中外頗憂，一旦聞召近臣，臣等若奔馳以進，慮人驚動耳。」上以為得輔臣之體。
陳貫自鹽鐵副使除直昭文館，知相州。先是，三司副使例得待制，而貫獨得直館。或唁貫者，貫曰：「與其居天章作不才待制，何如在昭文為有道學士。」唁者愧服。貫子安石，今為吏部侍郎，女嫁文潞公。
康定中，趙元昊既虜劉平，遂約吐蕃毋與中國通，陰相為援。朝廷患之，擇能使絕域者，將以恩信譙讓唃氏。尚書屯田員外郎劉渙上書請行，閒道馳至青唐城，譙唃氏。皆頓首悔謝，請以死扞邊。因盡圖其地形，并誓書還奏。仁宗嘉歎，進直昭文館。俄而元昊臣服，再加刑部郎中，賜金紫。初，渙之奉使也，或數日不得食，於佩囊中得風藥數粒咀潤咽喉 【 其下有鮑廷博注：「下疑有脫文。」】 。唃嘶囉 【 吐蕃呼佛曰唃，如廝囉譯為「兒子」二字，稱佛之兒子】 更鼓自昏達旦，三撾而已。每有公事，量大小以綿裹其訟牒，物多者為有理。
王武恭公德用，寬厚善撫士，其貌魁偉、而面色正黑，雖匹夫下卒、閭巷小兒，外至遠夷君長，皆知其名，識與不識，稱之曰黑王相公。北虜常呼其名以驚小兒，其為戎狄畏服如此 【 其為戎狄畏服如此 夏云：此下言行錄作「蘇紳、孔道輔等言其『宅枕乾岡，貌類藝祖』。公奏曰：『宅枕乾岡，朝廷所賜；貌類藝祖，父母所生』云。」無「皇佑末」至「上聞尤喜」一段。】 。皇祐末，仁宗以為樞密使，而以富韓公為宰相。是冬，契丹使至，公與之射，使者曰： 【 使者曰 「曰」字原脫。據類苑卷五五引澠水談、宋史卷二七八王超傳附王德用傳補。】 「天子以公為樞密使、富公為相 【 天子 二字原脫，據同上兩書補。】 ，得人矣。」上聞尤喜。
治平中，夏國泛使至，將以十事聞於天子，未知其何事也。時太常少卿祝諮主館伴，既受命，先見樞府，已而見丞相韓魏公，公曰：「樞密何語？」諮曰：「樞密云：『若使人言及十事，第云受命館伴，不敢輒及邊事。』」公笑曰：「豈有止主飲食不及他語邪！」公乃徐料十事以授祝曰：「彼及某事則以某辭辯，言某事則以某辭折。」祝唯唯而退 【 唯唯 原作「唯」。據類苑卷八引澠水談補。】 。及宴見使者，果及十事，凡八事正中公所料，祝如所教答之，夏人聳服。祝常以謂魏公真賢相，非它人可比也。
元豐中，尚書省百官諡曾魯公，始曰忠獻，禮官劉摯駮曰：「丞相位居三事，不聞薦一士，安得謂之『忠』？家累千金，未嘗濟一物，安得謂之『獻』？」衆不能奪其議，改諡曰宣靖。
司馬文正公以高才全德，大得中外之望，士大夫識與不識，稱之曰君實，下至閭閻匹夫匹婦，莫不能道司馬。故公之退十有餘年，而天下之人日冀其復用於朝。熙寧末，余夜宿青州北淄河馬鋪 【 淄河 原作「溜河」。類苑卷八引作「淄河」。按青州無「溜河」，太平寰宇記卷一八青州臨淄縣有淄水，此以形近致訛，因改。】 ，晨起行，見村民百餘人 【 餘 原脫。從類苑補。】 ，歡呼踴躍，自北而南。余驚問之，皆曰：「傳司馬為宰相矣。」余以為雖出于野人妄傳，亦其情之所素欲也。故子瞻為公獨樂園詩曰：「先生獨何事，四海望陶冶。兒童誦君實，走卒知司馬。」蓋紀實也。
元豐七年春，文太師既告老，奏乞赴闕，親辭天陛，庶盡臣子之誠。既見，神宗即日對御賜宴，顧問溫渥，上酌御盞親勸。數日，朝辭，上遣中使以手札諭公留過清明，飭有司令與公備二舟，泝汴還洛。清明日，錫宴玉津園，公作詩示同席。翌日，上用公韻屬和，親灑宸翰，就第賜公。將行 【 將行 二字原脫。按脫此則文義不明，據類苑卷六引澠水談補。】 ，特命三省以上赴瓊林苑宴餞，復賜御詩送行。公留京師一月，凡對上者五，錫宴者三，錫詩者再，顧問不名，稱曰「太師」，寵數優異，近世無比。
富公熙寧中罷相鎮亳，常深居養病，罕出視事。時幕府諸公事須禀命，常以狀白公，公批數字于紙尾，莫不盡其理。或有難決之事、諸公憂疑不能措手者，相與求見公，公以一二言裁處，徐語它事，諸公曉然，率常失其所疑者。退而歎服，以為世莫可及也。公早使虜，以片言折狡謀，尊中國。及總大政，眎天下事若不足為者，矧退處一郡乎！
韓魏公元勳舊德，夷夏具瞻。熙寧中留守北都 【 熙寧中 「中」字原脫，據袁鈔本和類苑卷八引澠水談補。】 ，遼使每過境，必先戒其下曰：「韓丞相在此，無得過有呼索。」遼使與京尹書，故事，紙尾止押字，是時悉書名，其為遼人尊畏如此。每使至于國，必問侍中安否。其後，公子忠彥奉使，遼主問嘗使中國者曰：「國使類丞相否？」或曰：「類」，即命工圖之。
國朝享國百三十餘年，人臣為太師者，惟趙忠獻、文潞公二人耳。慶歷二年十二月，詔拜呂文靖公司空、平章軍國重事，元祐三年四月，正獻公又以司空平章軍國事，父子繼以三公平章軍國，古所未有也。
范文正公守邠州 【 守 原作「知」。類苑卷九引涑水記聞、范文正公文集卷七均作「守」。按宋史卷三一四本傳記范改邠州觀察使事，范以其班下，表辭不拜，據此則作「守」為是，因改。】 ，暇日率僚屬登樓置酒，未舉觴，見縗絰數人營理葬具者。公亟令詢之，乃寓居士人卒于邠，將出殯近郊，賵歛棺槨，皆所未具。公憮然，即徹宴席，厚賙給之，使畢其事。坐客感歎有泣下者。
崔遵度，清節純德，泊于榮利，事太宗為右史十餘年，每侍殿陛，側身軒楹，以自屏蔽，不欲當上顧盼，其恬晦如此。琴德尤高，嘗著琴靜室，往往通夕，妻、子罕見其面。
慶歷末，富文忠公鎮青州，會河決商胡，北方大水，流民坌入京東。公勸所撫八州之民出粟以助賑給，各因坊村擇寺廟及公私空舍，又因山崖為窟室，以處流離。擇寓居官無職事者，各給以俸，即民所贅聚，籍而受券，以時給之。器物薪芻，無不完具。不幸死者，為「叢塚」收瘞，自為文，遣使祭之。明年夏，大稔，計其道里，資遣還業。八州之閒所活者，無慮五十餘萬人。其募為兵者，又萬餘人。仁宗嘉之，拜公禮部侍郎，公曰：「恤災賑乏，臣之職也。」卒辭不受。
嘉祐中，仁宗已不豫，久不御殿，雖宰臣亦不得見。富文忠公求入眎疾，內侍以公未有詔旨，止之，公叱之曰：「安有宰相一日不見天子！」遂趨入見，因乞監侍祈禱，留宿殿中。自是，事無巨細，皆白執政而後行，上下晏然。
司馬溫公忠厚正直，出於天性，終始一節，故得天下之望。居洛十五年，天下之人，日望以為相。神宗上仙，公赴闕哭臨，衞士見公，皆以手加額曰「司馬相公」也。民遮道曰：「無歸洛，留相天子，活百姓。」所在數千人觀之。公懼，徑歸。詔除知陳州，過闕，留拜門下侍郎，遂為左僕射。及薨，京師民刻畫其像，家置一本，四方爭購之，畫工有致富者，公之功德為民愛如此。
孔公道輔以剛毅直諒名聞天下。知諫院日，請明肅太后歸政天子；為中丞日，諫廢郭后。其後，知兗州日，近臣獻詩百篇者，執政請除龍圖閣直學士，仁宗曰：「是詩雖多，不如孔某一言。」乃以公為龍圖閣直學士 【 直 原脫。按上文既云「執政請除龍圖閣直學士」，則此句亦當以作「直學士」為是。袁鈔本有「直」字，宋史卷二九七孔道輔傳記此事亦作「直學士」。據改。】 。
祥符中，天下大蝗，近臣得死蝗于野以獻，宰臣將率百官稱賀 【 將 原脫。按「率百官稱賀」乃未成之事，因從類苑卷一七引澠水談補。】 ，王魏公旦獨執不可。數日，方朝 【 方朝 原作「方罷朝」。類苑無「罷」字。按宋史卷二八二王旦傳記此事云：「後數日方奏事」，長編卷八七記此與宋史略同。據刪。】 ，飛蝗蔽天，真宗歎曰：「使百官方賀而蝗遽至 【 方 原作「將」。據同上諸書及言行錄前集卷二引王旦碑文改。】 ，豈不為天下笑耶！」
張忠定公詠知通進銀臺司，并州有軍校笞他部卒至死，獄具，奏上。法官謂非所部，當如凡人。公執奏之曰：「并接羌、胡，兵數十萬，一旦因一卒法死一校，卒有輕所部之心，且生事，不若杖遣，於權宜為便。」上如法官議。不數日，并卒怨本校 【 并卒怨本校 在「并」字下，夏云：黃校「并」下空格，「卒」上有「者」字。按類苑卷二二引作「并果有卒怨本校」。宋史卷二九三、東都事略卷四五張詠傳記一與此相類事云：「未幾，果有營兵脅訴軍校者。」疑「并」下脫「果有」二字。】 ，白晝五六輩提刀趍喧，爭前刺校，心胃狼籍尸下，遂竄去。朝廷方以公向所執為是。
忠定公為御史中丞，一日於行香所，宰相張齊賢呼參知政事溫仲舒為鄉弟，及它語尤鄙。 【 錢希白所撰公誌曰：「彈執政之事失辭」者，此也】 公以非所宜言，失大臣體，遂彈奏之。齊賢深以為恨，後於上前短公曰：「張詠本無文，凡有章奏，皆婚家王禹偁代為之。」禹偁前在翰林，作齊賢罷相麻詞 【 齊賢罷相麻詞 「罷」字原脫。袁鈔本、黃校、類苑卷七和五朝名臣言行錄三之三引澠水談俱有「罷」字。據宋史齊賢罷相事見太宗紀淳化四年，時禹偁知制誥，事見卷二九三本傳，時與事與本條所記相符，因改。】 ，其辭醜詆。及再入中書，禹偁亦再知制誥，故兩中傷之。公聞，自辯曰：「臣苦心文學，縉紳莫不知，今齊賢以臣假手於人，是掩上之明，誣臣之非罪也。」上曰：「卿平生著述幾多？可進來。」公遂以所著進。上閱於龍圖閣，未竟，賜坐，曰：「今日暑甚。」顧黃門於御几取常所執紅綃金龍扇賜公 【 綃 原作「銷」。據袁鈔本、類苑改。】 ，且稱文善。公起，再拜，乃納扇於几，上曰：「便以賜卿，美今日獻文事也。」
忠定公後自金陵入，苦腦疽，未陛見 【 陛 原作「朝」。據類苑卷一六、五朝名臣言行錄卷三之三引澠水談改。】 ，御史閤門累有奏，上寬其告，俾養疾。公恨不得面陳所懷，乃抗論「近年以來，虛國家帑藏，竭生民膏血，以奉無用之土木，皆丁謂、王欽若啟上侈心之所為也，不誅死，無以謝天下。」章三上，不報，出知陳州。
孫明復先生退居太山之陽，枯槁憔悴，鬢髮皓白，著春秋尊王發微十五篇，為春秋學者，未有過之者也。故相李文定公守兗，就見之，歎曰：「先生年五十，一室獨居，誰事左右？不幸風雨飲食生疾柰何！吾弟之女甚賢，可以奉先生箕箒。」先生固辭，文定公曰：「吾女不妻先生，不過為一官人妻 【 一官人妻 「一」下衍「小」字。據類苑卷四二、五朝名臣言行錄卷十之三和事文類聚後集卷一四引澠水談刪。】 ，先生德高天下，幸壻李氏，榮貴莫大於此 【 榮貴莫大於此 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二七孫明復先生墓志銘、事文類聚前集卷一四引文在此句下並有「石介與其羣弟子進曰：『公卿不下士久矣，今丞相不以先生貧賤而欲託以子，是高先生行義也。』」三十七字。】 。」先生曰：「宰相女不以妻公侯貴戚，而固以嫁山谷衰老、藜藿不充之人，相國之賢，古無有也，予不可不成相國之賢。」遂妻之。其女亦甘淡薄，事先生以盡婦道，當時士大夫莫不賢之。